抗倭英雄胡宗宪的“尴尬”

有明一季，东南沿海乃至内陆腹地，备受倭寇侵扰。在这抗倭的过程中，涌现出众多抗倭英雄，代表人物有戚继光、俞大猷、胡宗宪等。对于前两者，大家十分熟稔，他们常出现在主旋律文艺作品中。后者呢，则多少有些“犹抱琵琶”，甚至打入另册。

其实，在抗倭的刀光剑影中，屡现胡宗宪的伟岸身躯，且居功甚伟。但何以默默不得闻呢？终其原因是他刻意攀附严嵩，为主流舆论所不容，被以人画线，是为“严党”。

《明史》记载，“（胡宗宪）多权术，喜功名，因文华而结严嵩父子。”文华者，乃侍郎赵文华也。此人深得严嵩喜爱，正因为恃着这份宠爱，赵文华飞扬跋扈，草菅人命，民怨沸腾，朝臣们对其也多付与侧目。一个小小侍郎，何致以让官至浙江巡抚使的胡宗宪摧眉折腰，千方百计借其攀附严氏？其中自有胡宗宪的许多无奈。

嘉靖皇帝执政期间，沉迷道学，朝政多为严氏父子把持。但严氏父子的为所欲为，受到朝中以高拱、徐阶、张居正为首的清流力量的抵制。两派交锋时有激剧，互为掣肘。

胡宗宪虽身在抗倭前线，但岂能置身度外，独善其身？他时时被缠在这张无形的巨网中。他的抗倭决策须得到朝廷恩准；他的军饷、兵源也需朝廷调拨。讲穿了，身在前线的胡宗宪，所有军需调度，都要严氏父子委决周全，否则寸步难行。此外，胡宗宪身边还有一个受朝廷派遣、代表严氏父子督察军务的监官，稍侍候不周，一纸上疏，就有可能招致飞来横祸。

当时，江北、福建、广东皆遭倭害肆虐。胡宗宪挥师南北，踏尽浩波，设计擒杀倭寇头目汪直。后又与巡抚阮鄂互为犄角，击寇于三里桥，三战三捷。智取倭寇头目徐海并将其送往京城，嘉靖皇帝为此“大悦”并“行告庙礼”。胡宗宪一时备享殊荣，名动天下。

尽管一路奏捷，但胡宗宪仍是险象环生。有年春天，多如蚂蚁的倭寇又从海上杀来，给沿海百姓带来极大苦难。嘉靖皇帝不问情由，突然变脸，严辞斥责胡宗宪平敌不力。迫于皇命，尽管战机没到，他仍上疏表示灭贼指日可待，廷中言官见此又纷纷指责他的欺诞。万般无奈之下，胡宗宪只好献上白鹿一只作为祥瑞，加上严氏父子多方为其暖颊，他才得以继续在荡倭前线排兵布阵。

严氏父子的力挺，也不可能是免费的午餐。信史上说，胡宗宪每年都要送大量的钱财、美女、珍宝给严氏父子，同时还奉上“淫巧无数”。

身处要津并屡建战功的胡宗宪，只好以这种近似下作的手法，换取朝中尤其是严氏父子的支持。尽管后援强大，仍时有暗箭向他射来，如有人弹劾他侵帑，计三万三千。面对指控，胡宗宪的自辩耐人寻味，也可一窥其苦衷：“臣为国除贼，用间用饵，非小惠不成大谋。”好在这回也得到严氏父子的帮忙，做通工作后的嘉靖皇帝，对他宣旨“更慰谕之”。

另一位抗倭名将戚继光的际遇又如何呢？比胡宗宪好不了多少。在众抗倭力量中，戚继光“一军特精”，且屡建奇功。根据南方多薮泽、不利奔跑的特点，戚继光发明了地形制阵法，多次给倭寇以重创。经多年血战，应该说，他基本实现了自己的誓言：“封侯非我意，但愿海波平。”

当政大臣徐阶、高拱、张居正对戚继光十分倚任。尽管有着强大的后援，戚继光仍不得不面对许多小人从身后射来的暗箭。张居正目光如炬，对“欲为难继光者，辄徙之去”，利用首辅手中的权力，把那些说三道四者统统徙迁出帝都发往他处，别在这碍事。

戚继光对此支持多有感激，不时往相府奉上战利品，比如金帛、珊瑚，还有胡姫，同时将补品海马作为添头奉送。

可惜好景不长，张居正去世后不久，学生万历皇帝就迫不及待对老师展开秋后算账，戚继光因此受到牵连。最后，当国者将戚继光调任，离开抗倭前线。自此，戚继光悒悒难遣，次年即因病含恨去世。

身处人情社会中，个体生命无法挣脱这张网，英雄更在所难免。要成就一番事业，必须援引各种人脉，人脉即资源。反之，你或将一无所获。但这种资源又是把双面刃，既可把人送上天堂，又可把人引向地狱。何是天堂，何是地狱，靠眼力，也靠运气。同为抗倭名将的胡宗宪、戚继光，却在历史天平上称出不一般的分量，或许诠释的就是这样一声叹息。